爱马仕有一款男士香水叫做“大地”,前调是桔皮混合了葡萄的味道,后调是淡淡的松木味道。就像拨开桔子后溅出的一点汁液弹入空气中,雨水打湿了松柏枝,树枝折断后清淡的水木味,还有一点矿石和雨后泥土的味道。
当我第一次冲泡开来自大吉岭的红茶时,脑海里联想的竟然是这款香水。它汲取了来自辽阔大地的美好事物,风、太阳、露水、水果、花果香—组合出独特的味道。
大吉岭,藏语中的“金刚之洲”,常年云雾缭绕,但抬眼就能望见白雪皑皑的高山。它不同于加尔各答或印度大部分地区的闷热潮湿,是英国人避暑地的第一选址,泰戈尔也想在这里制造与山茶花少女的偶遇。从中国远渡而来的茶叶,经过多年的栽种试验,在这里滋生出了香槟般的麝香葡萄味,种植者都喜以曼妙月光来为它们命名。
我们在大吉岭
2017年4月间,我们的团队去大吉岭考察,走访了11家庄园,不仅完成了一期关于大吉岭茶的封面故事,还带回了精选的二三十种样茶。经过详细的比对与精选后,我们最终选择了Phoobsering茶庄园的当年春摘红茶,引入国内销售。Phoobsering庄园的春摘就曾获得Great Taste Awards的金奖,在2008年的世界茶叶顺位中,它的排名比母公司Chamong集团的茶叶还要前两位。
鲜叶萎凋
从工艺上讲,大吉岭红茶并不是真正的全发酵红茶。具体说来,Phoobsering春摘茶是一种“精确半发酵的红茶”,与醇厚的全发酵红茶不同,它更突出的是萦绕不断的花香。这和我们想象中的红艳、浓烈、散发成熟果香的红茶不一样。在专业评审给它的获奖词中,常常会出现“不寻常的乌龙茶”与“具有白茶的特征”这些词。而最近喝过Phoobsering春摘的朋友则为它的香气找到了许多具体的身影——金银花、铃兰、奶油。
几百年前植物猎人不仅从武夷山带走了茶种,也带走了本地制茶技术。也许是因为这样的原因,春摘的大吉岭红茶,味道有些像乌龙茶失散多年的兄弟。
大吉岭小姐妹
我们的茶来自于Phoobsering茶庄园,它是Chamong集团旗下的18家茶园之一。1912年,Lohia家族在印度阿萨姆地区收购一家茶园,开启了家族茶叶种植事业,这便是Chamong集团的前身。Lohia家族是印度商人中进行茶园买卖的第一人,这样的厉害角色形象在Chamong集团后来对有机认证、大吉岭地理商标的追求上也颇有体现。
巧的是Phoobsering这个奇怪的名字,也据说是来自于茶园第一位非英籍的监工。整个单词是由这位当地监工的名和姓组合变形而成,前半部分是当地语言“周四”的变形。像大壮与阿强一样,以“星期”为孩子命名是当地菩提亚族人质朴而充满爱意的习惯。无从得知对于这个茶园来说,为什么一个监工的名字会比高贵的英国庄园主更久远地流传下来,但从中我们能推测出这“第一位”本土监工对茶园的重要意义。
大吉岭某茶庄园主与采茶者的合影
在印度茶叶发展初期,生产的主要目的是为了满足英国市场的需求。英国人喜欢浓郁的红茶,加奶加糖,大吉岭地区的夏摘红茶味道醇厚,特别适合用来做拼配,这也顺带炒红了夏摘茶特有的“麝香葡萄味”。但懂行的人知道,大吉岭春天采摘的茶更为优秀。
一到茶季,每天都有来自各个茶园的茶样送到Chamong在加尔各答的办公室,进行最终的品鉴与定价。
Ajay是Chamong的集团总管,负责所有茶叶的品质把控。去年春天,我们的同事就在Chamong集团位于加尔各答的品鉴室,体验了Ajay的日常工作,“每一个样品,他不到10秒钟就能完成全套品鉴动作。伴随每一步,他的嘴里还会快速地说出一些评价词汇,助手则会在一边记下他对这款茶评定的等级和价格:清淡、甜、香味不明显……B++、2000卢比一公斤。”白瓷杯、白瓷碗,2.5克茶叶、150毫升水,或者在加尔各答,或者在大吉岭,Ajay必须把自己的嗅觉与味蕾磨砺得像机器一样精准,因为每天被送到品鉴室的几百个茶样,哪款会被用于制作英国人喜欢的拼配茶,哪款会走入北美市场,全由他的一句话决定。
Ajay告诉我,每年春摘的时候,大吉岭的Phoobsering茶庄园都会将大量人力投入到茶叶采摘的工作中。茶树自然生长在海拔3000到6000英尺的山坡上,早上7点,茶工就开始了新一天的劳作。茶园要求所有鲜叶,需由人工采摘。按照印度人的三餐作息,下午4点的时候,茶工们才能吃上今天的午饭。
这样说来,回想去年春天我们对从大吉岭带回来的几十款茶样进行盲品时,挑出Phoobsering庄园的春摘红茶便是理所当然的事了。
就像清风从喜马拉雅山上拂来,吹散了大吉岭的迷雾,当揭开大吉岭红茶独特味道的神秘面纱,我们发现其背后是工人繁忙的劳作,是商人开创产业第一的勇气,是品鉴专家和对茶叶严肃认真的科学态度。这些造就了脱颖而出的好味道。